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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的一次科考 為中國考古事業留下了什么?

100年前,1923年4月10日,法國的古生物學家、地質學家德日進在法國馬賽港啟程前往天津,與北疆博物院的創辦人、首任院長桑志華匯合,組成“法國古生物學考察團”進行為期兩年的考察。德日進沒有想到,這次考察竟然開啟了他在中國這片土地上23年的科研歷程與生活,成為他科學生涯的重大轉折點。也沒有人會想到,這位來自法國的科學家,會成為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學的開拓者和奠基人之一。

日前,由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和天津市文化和旅游局主辦,天津自然博物館(北疆博物院)承辦的北疆博物院藏品發掘地聯盟會議暨德日進來華科學考察100周年學術研討會,在北疆博物院召開,近50名來自全國的專家學者參會。


【資料圖】

拉開了中國古人類學研究的帷幕

1923年4月10日,受桑志華的邀請,法國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又名巴黎國立自然博物館)派出古生物學家德日進神父與北疆博物院創始人桑志華聯合組成“法國古生物學考察團”,進行為期兩年的考察?;蛟S是巧合,“23”這個數字,總是出現在德日進的中國之行中。當年5月23日,德日進抵達天津。德日進與桑志華雖是第一次見面,但是通過書信和科學研究神交已久。此前,1920年,桑志華在甘肅慶陽發掘了一大批古哺乳動物化石。桑志華本人并不是地質古生物專家,為了更科學、準確地研究這些化石,他將一部分化石樣本寄回法國國家自然博物館,交由德日進做鑒定研究。

德日進到達天津后簡單休整了幾日后,便跟隨桑志華,沿著黃河、白河(海河)流域而上,深入中國西北腹地。踏上了為其四個月的科考之旅。輾轉奔波,風餐露宿,惡劣的野外環境和不穩定的政治環境,并沒有阻止科學家們的腳步。

他們首先在位于寧夏銀川60公里外的一處斷崖邊,發現了裸露在地表的哺乳動物化石,于是開始了多日的發掘。這次發掘不僅出土了大量的動物化石,還出土了包括石核、刮削器、尖狀器等大量舊石器。而這一遺址便是被譽為“中國史前考古的發祥地”的水洞溝遺址,它不僅是中國最早進行系統性發掘的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址之一,也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歷史見證”。據1923年7月25日德日進給步日耶(法國考古學家、人類學家、民族學家和地質學家)的信所記載,1923年7月22日,德日進和桑志華在前往內蒙古鄂爾多斯薩拉烏蘇考察時,路過水洞溝,發現了舊石器時代的火塘和完好的地層堆積。

一個月后,他們又在350公里之外的薩拉烏蘇河谷找到了一處埋藏豐富的化石地點,這里出土了大量化石,涉及了奇蹄類、偶蹄類、食肉類、嚙齒類等共33個屬種,其中包括3副披毛犀的完整骨架和300多件羚羊標本。1922年夏天,桑志華曾在這里考察過,當時還采集到了一批羚羊牙齒化石和鴕鳥蛋片。

回到天津后,德日進與桑志華開始對剛剛采集的和之前存放在北疆博物院的相關標本進行研究。當德日進重新檢查桑志華一年之前采集的羚羊牙齒化石時,意外從中發現了一顆有些特殊的牙齒。憑著多年人類學和古生物學研究經驗,德日進覺得這枚鏟形的牙齒并不是羚羊的牙齒,它很可能來自于古人類。在與桑志華溝通之后,他們把牙齒交給正在北京協和醫學院工作的加拿大解剖學家步達生鑒定。最后,步達生確認這枚牙齒屬于古人類,定名為OrdosTooth(鄂爾多斯牙齒),后被裴文中先生(中國史前考古學、古生物學家,主持并參與周口店的發掘和研究)稱為“河套人”。

這枚“河套人”牙齒化石是在中國境內首次發現的古人類化石,也是我國最早發現的有準確出土地點和地層記錄的人類化石,中國的古人類學研究就此起步。這枚鏟形門牙是舌面形態像鐵鏟的切牙,這種特征的出現率有明顯的人種差異,以黃色人種出現率為最高。此后,“北京人”“山頂洞人”相繼被發現,使中國成為世界古人類四大進化鏈之一。現在,我們可以在北疆博物館看到這枚牙齒化石唇面及舌面的復制模型。

1924年,考察團又到達了內蒙古東部,在林西考察了一處新石器時代遺址,此后在赴河北省桑干河的旅途中,1924年9月,德日進、桑志華和英國地質學家巴爾博在泥河灣村附近進行了地質考察,拉開了泥河灣盆地科學研究的帷幕。在桑干河兩岸的河湖相地層中,巴爾博發現了一批淡水軟體類動物化石,他推測這些化石所在的地層,很可能距今有百萬年的歷史。巴爾博把他在泥河灣村附近發現的河湖相沉積物命名為“泥河灣層”。1930年,德日進等人對考察團采集的哺乳動物化石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出版了著名的《泥河灣哺乳動物化石》專著,“泥河灣哺乳動物群”就此確立,并首次提出了泥河灣盆地更新世初期人類活動的可能性。

與剛萌芽的中國現代考古學互相成就

在北疆博物院的展館中,陳列著一張德日進于1923年9月手繪的水洞溝地層圖照片。

在德日進來華科學考察100周年學術研討會上,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高星,做了題為《德日進與中國的古人類學研究》的主旨報告,他介紹:“桑志華和德日進并非到中國進行舊石器時代考古和古生物化石調查的第一批人,但此前被發掘的標本大多沒有地層記錄。德日進則是把化石置放到確切地層剖面位置上的第一人?!?/p>

1920年6月,桑志華在甘肅慶陽地區東部的黃土和黃土底礫層中發現3件打制石器。對這一重大發現,桑志華邀請德日進共同研究,并以德日進為第一作者將研究成果公之于眾。因為這3件石器出自更新世地層且有可靠的年代學依據,無可辯駁地證明中國存在更新世人類遺存,從而被公認為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學的開端。

高星表示:1924年,德日進與桑志華發表文章,首次公布發現自中國的舊石器時代考古材料;1928年,布勒、步日耶、桑志華和德日進著述出版了《中國舊石器時代》一書。該書是第一本研究和介紹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遺存的專著,初步奠定了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學早期發展階段的方法論基礎。這種將生物地層與古人類遺存結合研究的做法,成為日后中國古人類學—舊石器考古研究領域多學科結合的范式。

在一批西方科學家的助力下,中國現代考古學開始萌芽,而這片古老的東方土地,也成就著他們的事業。

1924年10月,身為神父的德日進返回法國,但他的科學思想不被羅馬教廷所接納,教會以散布異端邪說為由禁止了他的教學工作。桑志華得知了德日進在法國的處境,便親自返回法國邀請德日進來中國工作。

天津自然博物館古生物部館員李峰介紹:北疆博物院是德日進來華科學考察的第一站。如果說北疆博物院被桑志華視作自己的終身事業和“家園”,對于德日進來說,這里則更像是他在野外考察中的一個落腳點。在桑志華腳踏實地進行采集、整理標本和處理北疆博物院大量事務性的工作之時,德日進則在忙于研究中國的遠古生命,并思考、寫作有關于人生和宇宙等更加宏觀的哲學問題。從這里開始,德日進真正有了展示才華的舞臺,也是在這里,他開始受到中外學界的關注。從這里開始,德日進的科學生涯也進入了最長也是最富成果的一個階段。在參與北疆博物院研究工作的過程中,其間他發表了大量的學術論文和專著,同時還完成了多部重要的哲學書稿。德日進在北疆博物院取得的成就不僅為其之后的學術生涯創造了良好的開端,也為提升北疆博物院的國際學術地位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從這里開始,他多次代表中國參加國際科學考察和學術會議,涉及的學術問題也幾乎都是圍繞中國展開的。

“正如德日進所說,中國成為收養他的國家,高度認可他的國家。中國這個形象巨大的國度,延伸、滋養了他的思想。就科學的層面而言,德日進在這里找到了工作與探索的初始地。來到中國,他才能完成北京猿人的考古研究。德日進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中國,其主要成就也是基于他在中國土地上的實踐。德日進曾坦言,是中國成就了他的科學事業?!崩罘灞硎?。

扎扎實實、求索不輟的科學精神

“德日進先生在那段特殊時期、在中國特定的歷史舞臺上扮演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他對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的第一代學人裴文中和賈蘭坡等有過多方面的指導和幫助。進而對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學的后續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德日進是在一片亂象中來到這個古老國度的。當時列強國家各形各色的人涌到中國從事探奇和掠奪,而少數西方學界精英卻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開展了扎扎實實、兢兢業業的科考活動。由于他們的工作,西方近現代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理念得以傳入這個衰落中的國家,一些有志的中國青年得以吸取外來的營養,中國得以鋪墊一塊未來振興發展的基石?!痹诜窒砹说氯者M在中國23年的工作經歷后,高星有感而發。

桑志華曾在日記中寫道:“我不能掠奪在黃河白河博物館(北疆博物院初名)中所收藏的、從各地花重金收集到的文物……我堅持的一貫原則是,所有發現的這些世上僅有的古生物、文物必須要留在發現地。”德日進也在保護北疆博物院文物的關鍵時刻,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1929年新生代研究室在北京正式成立后,聘請德日進為顧問兼研究員,桑志華許可德日進赴京工作。1937年,天津的英法租界被日軍封鎖。1939年天津遭受洪災。而這時,桑志華已返回法國。為了拯救北疆博物院的藏品,德日進和北疆博物院代理院長羅學賓決定以建立“北平地質生物研究所”為名,把北疆博物院一部分重要的化石、圖書資料、實驗室設備等轉移到北平東交民巷臺基廠三條三號。德日進聲明該所是北疆博物院為研究工作而設,并停止了天津北疆博物院的一切活動。1945年抗戰勝利,法國教會下令召回德日進和羅學賓。1946年,德日進結束了自己23年在中國的工作生活,在回國前他決定,將11775件具有重要研究價值的標本存放在剛剛恢復建制的北京地質調查所新生代研究室,委托裴文中代管,直到德日進、羅學賓重返中國時為止。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科學家們已經意識到,他們很難有機會再回到這個古老的東方國度,而這些標本要留在其誕生的土地上。

李峰表示:時移世易、百年滄桑,以桑志華、德日進為代表的北疆科學家,留給我們的不僅是數十萬件珍貴的標本,更是他們那嚴謹務實、求索不輟的科學精神。

(來源 天津日報 記者 胡春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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