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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野小子

看見瘋女人高舉著板凳沖了過來,宋慈趕快迎了上去,然后迅速側身,就在那女人要將板凳劈下來的一瞬間,宋慈從旁邊接住了板凳。那板凳差一點兒就要打在何榮的額頭上了,何榮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板凳,驚出了一身冷汗。

宋慈從瘋女人手中奪過了板凳,她似乎一下子就泄了氣,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那少年趕快過來賠罪。


(資料圖)

“實在抱歉啊!兩位客官,這女人是我娘看她可憐,讓她住在后房的,是我沒有看管好,差點惹出禍來。您沒傷著吧?”

“沒有,不礙事的。”何榮一邊說,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

“你一個人,也是夠難為你了,可千萬要把她安頓好,不然肯定會出事的。”宋慈說。

“是,我一定會注意。”

宋慈與何榮一起來到了禮部,詢問之后得知今年知貢舉的確實是真德秀,那書生說的果然不差。于是何榮拿著自己的解狀去報名,宋慈則先出來到街上走走。

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到處都是叫賣的吆喝聲。街道兩邊的店鋪里面是不吆喝的,那些都是財大氣粗的坐商,吆喝的都是擺攤的和走街串巷賣貨的,有個推車賣枇杷的引起了宋慈的注意。

只見那人穿著破舊,裸露的手臂上留下了許多勞累的痕跡。宋慈估計他不是臨安城中的居民,應該是附近村鎮進城來賣貨的。

“喲喂!剛摘的白沙枇杷嘞!新鮮的!又大又甜嘞!”貨郎吆喝道。

不一會兒,一群人就圍了過去,有的已經開始挑選了,賣枇杷的漢子忙得不亦樂乎。宋慈在不遠處樂呵呵地看著,不過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

宋慈看到圍著枇杷車的人群中間,似乎有一個人蹲在車的旁邊,他整個人被人群遮擋在下面,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臉。這人臉上臟兮兮的,鼻子下面和嘴唇之上有一小撮胡子,只見他慢慢地把一只手伸進了放枇杷的車里。

這只手混在其他挑選枇杷的手里面,然后悄悄地抓住了一個枇杷,停頓了片刻,這只手放下了剛抓著的大個枇杷,換了一個小的,趁那賣枇杷的漢子和別人成交收錢的工夫,這只手悄悄地退了回去。很快,這只手又伸進去拿了一個小個的枇杷。

那人拿了兩個枇杷之后,藏在了身上背著的包裹里,從人群里鉆出來,快速地躲到一個墻角,然后拿出一個枇杷,大口地吃了起來。

此人看起來年歲不大,身穿黃白色的衣服,頭發散亂著,活脫脫一個野小子。他的嘴上干巴巴的,似乎一天都沒有喝水了。宋慈本來已經伸出手,準備指著他說話了,可看到那野小子吃枇杷的樣子,又把手放了下來。

“啊呀!疼死我了,你撞壞我的腿了!你沒長眼啊?”

突然有一個人大叫了起來。原來賣枇杷的又推著車開始往前走,可沒走多遠,就從旁邊跑過來一個人撞到了車上,然后就躺倒在了枇杷車前面的地上。

“噫?這不是賴二嘛,前兩天不是還見你被吊在雷家門口的那棵樹上嗎?怎么?人家把你放回來了?”旁邊似乎有人認識他。

“你誰啊你?滾一邊去!”躺在地上的賴二罵道。

“怎么了賴二,又缺錢花了?”有人拿他打趣道。

“一邊呆著去,干正事呢!”賴二吼道。

“啊呀!您碰壞了沒有?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可您怎么就突然跑到前面去了呢?”賣貨的漢子害怕地說道。

“什么?你這意思是說怪我嘍?”賴二瞪著眼說道。

“不是不是,小的扶您起來吧。”貨郎趕快放下車,走到前面扶他。

“別動!把你那臟手拿開,我這衣服貴著呢!”賴二把他的手打開。

“那您想怎么樣啊?”

“怎么樣?賠錢!”

“賠、賠錢!賠多少?”賣貨的漢子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多少?十貫錢,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啊?十貫錢?我這一車枇杷全賣完也賣不了兩貫錢啊!”

“少說廢話!快拿錢來,否則帶你去見官,我兄弟可是在衙門里當差的!”

說著賴二就把他左腿的褲腿拉了上去,露出了腿肚子上細長的傷痕。周圍的人也都哄笑著,跟著一起起哄。

“賣枇杷的,你就認倒霉吧。”

“就是,攤上賴二,你還想跑得了?”

宋慈看了看賴二腿上的傷痕,笑了笑,走過去準備說話,這時旁邊卻有一個人先開口了。

“你這腿可真是又黑又肥啊!”

“誰說的?你給我出來!”賴二環視著四周,生氣地說道。

“我說的!”

宋慈一看,原來是剛才“拿”枇杷的那個野小子。

賴二上下打量著野小子,然后笑著說道:“就你還說我?也不看看你自己那模樣。”

“我這模樣怎么了?我這模樣也沒躺在地上訛人呀!”野小子說。

“誰訛人了?他把我撞傷了知道嗎?”

“噯,大家看啊!”那野小子蹲在賴二的腿旁邊,指著他腿上的傷痕說道,“你們看這傷痕,又細又長的,這種推車能撞出這樣的傷痕嗎?”

周圍的人聽了野小子的話后都嘀咕起來。

“是啊,這種推車怎么能撞出這樣細長的傷痕呢?”大家都開始議論紛紛。

“哎?大家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啊!剛才咱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這賣枇杷的不長眼,把我給撞了,大家可要講公道啊!”賴二開始有些慌張了。

“小的是真沒看見您啊!您怎么突然就跑過來了!”賣貨的漢子無奈地說。

“少說廢話!”賴二瞪了他一眼。

“奇怪啊,大家快看呀!”野小子趁賴二不注意,把他背上的衣服扒了起來,露出了和他腿肚子上一樣的傷痕,“看!這分別是被人用鞭子抽的嘛!”

“背上也有這樣的傷痕呀?”“原來不是被車撞的,是被鞭子抽的呀!”周圍的人們又都紛紛說道。

“我去你的!”賴二想踹那野小子兒,卻被他很靈巧地躲開了。賴二踹了個空,扯著了腿,抱著腿“哎喲、哎喲”地叫著。

“賴二,都被人家戳破了,還是走吧。”認識賴二的人都開始笑起來。

“你、你是哪兒來的野孩子?看我不打爛你的嘴!”賴二站了起來,走到野小子的跟前。那野小子似乎很害怕,但還是故作鎮定。

“你打啊!你不說要去見官嗎?打完了咱們就去見官。”野小子說。

“我打你個……”賴二揮起了一只手掌,那野小子見狀趕緊閉上了眼睛,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但賴二看到周圍的人都在指責他,于是改為用手指指著野小子的鼻子。

“你……”

“你什么你?要打就快打,看那邊,巡街的都已經過來了!”野小子壯著膽子說道。

賴二嚇得左顧右盼,撒腿就跑。

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貨郎拿出兩個大枇杷,塞到了野小子的手里。

“拿著,這次多謝你了。”

“不、不用了。”野小子顯得很不好意思,趕忙推辭。但貨郎硬要塞給他,于是他只好拿著。

野小子拿著枇杷又跑到墻角,把其中一個放進包裹里,然后蹲在地上又吃起了枇杷。

宋慈仔細地看著那野小子,心里在思索著。

這時旁邊還有幾個人也在看著那個野小子,他們是一直跟著他走到這兒來的,在野小子從車里“拿”枇杷之前就已經開始注意他了。這是一群平時游手好閑的人,時不時地干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而且還都是妓院的常客。領頭的那個人此時似乎看到了寶藏,臉上還顯露出色迷迷的笑容。

這幾個人朝那野小子走過去的時候,宋慈注意到了他們,雖然宋慈不了解這些人,但從他們的舉止和走路的姿態,還是能夠看出個大概來。

“噯!小子!”

那些人來到了野小子的面前,領頭的那個人手按著墻,眼睛緊盯著蹲在地上吃枇杷的野小子。

野小子抬頭看著這些人,一邊嘴里還在吃著枇杷,并沒有回話。

“小子,你行啊,挺聰明的。”領頭的笑著說道。

那野小子笑了笑,還是沒有說話。

“餓壞了吧?跟我們走。”領頭的掀開所穿袍子的一邊,晃了晃腰上掛著的錢袋子,“跟著我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干活還不累。”

聽到領頭那個人的話,他后面的一群人都大笑起來。

領頭的似乎看出野小子并沒有被自己的錢袋子所吸引,于是他取下錢袋子,從里面掏出了幾枚銅錢,在手里晃蕩著。

“光吃這枇杷不頂飽,我請你去吃包子,怎么樣?”領頭的說。

野小子此時已經吃完了枇杷,聽說能吃包子,就站起來,擦了擦嘴,充滿期待地看著那些人。

一群人拉著野小子正要走,只聽旁邊有人喊了一聲。

“站住!偷了東西還想走?”

那群人以為是在說自己,都四散逃走了,只有野小子一個人留在了那里,等待著宋慈。宋慈看那貨郎已經走遠了,就來到了野小子的面前。

“你包裹里的枇杷是哪兒來的?”宋慈問。

“是賣枇杷的大哥給的!”野小子說著趕快從包裹里取出一個大枇杷,想遞給宋慈,但宋慈并沒有接。

“你這聲音倒是學得有模有樣的。”

“什么意思?”野小子小心地問道。

“我是說另外那一個小的!”宋慈厲聲說道。

野小子此刻明白宋慈確實已經知道了自己之前偷枇杷的事情,于是低著頭不說話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嗎?”宋慈問。

“我、我很餓,沒有辦法,所以就拿了……”野小子說。

“拿?”

宋慈的聲調和眼神把野小子嚇得一哆嗦。

“要是把你送到官府去,你知道會怎么樣嗎?”宋慈問。

“知道,會挨打。”野小子低著頭說。

“你不怕挨打嗎?”

“不怕,又不是沒被打過。”

宋慈思考了片刻又說:“你以為是拿小棍子打你嗎?是用這樣頭闊兩寸的大棍子打!”宋慈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比劃著。

“啊?那不、那不要打死了嗎?”

“是啊,像你這樣的肯定要打死了!”

“我求你,別把我送到官府去!”野小子眼中流出了淚,卻沒有哭出聲。

宋慈從身上掏出了幾枚銅錢遞給野小子,說道:“那賣枇杷的就在前面,去,把錢付給人家。”

野小子擦了擦眼淚,接過錢,向賣枇杷的貨郎追了過去,宋慈在后面緊跟著。野小子把錢給貨郎的時候,貨郎還不肯要,他只好把錢塞到了人家的手上,然后轉身離開。

野小子回到宋慈身邊說:“大哥,你的錢我現在還還不了,過一段時間我再還你。”

“還我?你怎么還我?”宋慈笑著問道。

“我……我可以做工。”

“你會做什么工?”

“我可以學。”

“算了,不用你還。你只要現在回家去,在家里好好呆著,別再跑出來就行。”

“我沒有家。”

“什么?沒有家?”宋慈笑了笑,又說道,“那你這身衣服和東西是哪兒來的?”

“這……這是別人送我的。”

“誰送的?”

“大哥您就別問了,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你不是臨安附近的人吧,你這衣服的面料應該是越州產的絲織品。”

“你看出來了?”野小子有些吃驚,“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跑的,我一定會還你。”

宋慈又笑了起來,說道:“說了不讓你還,你還挺執著的,只要你老老實實回家就行。”

“我說了我沒有家!”野小子突然提高了聲音,很快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快恢復了原來的語氣,“沒錯,我是越州人,我……我爹娘都死了,我是從我叔父家跑出來的。”

“你叔父待你不好嗎?”

野小子低著頭,沒有說話。

宋慈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不說話,便又語重心長地說:“叔父家再不好,也比你現在這個樣子強吧?”

“我寧愿現在這個樣子!”野小子說。

宋慈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后抬高了一些聲音說道:“跟我走!”

“去哪兒?”野小子又被嚇得一哆嗦,這一哆嗦使他臉上的小胡子似乎有些傾斜了。

宋慈回頭看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野小子問。

“我笑你的胡子,它似乎和你相處得不太融洽啊。”宋慈說。

野小子一聽,以為是自己的胡子掉了,于是趕緊低下頭用手去摸自己的胡子,然后把胡子重新擺正。

野小子慢慢地抬起眼瞼看著宋慈,發現宋慈也正看著自己。

“這臨安城魚龍混雜,你一個小女子,就不怕有危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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